一言

我的花开不出来Fufufu

Puff.

企划解禁,一位老先生和他的初恋。慎入。

Puff

  

 

 

 

谢老先生习惯每天清晨在河边散散步。他出门总不忘戴上自己的帽子顺便拿上自己的旧钢笔。近日女儿都在外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每天都很晚回家。他也不愿惊扰了女儿的美梦,把自己的小笔记本放进外套口袋之后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

路上也遇上了几个平日里交情不错的邻居,每到这个时候老先生就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地朝对方脱帽示意,然后微微颔首。

 

老先生全名谢瑾,名取的是美玉之意。听闻他家祖上也曾是有名的富翁,老先生的爷爷在战乱之时逃到了国外,从此就在大洋彼岸定居下来。谢老也是在三十年前才回的国,在这座不算喧嚣的三四线小城市扎根。如今老先生已六旬有余,但依旧身子骨硬朗,每天在河边散步、在广场骑车,也从未见他生过什么大病。邻居们说他喝得一肚子洋墨水,说什么都头头是道;性子又是生来的温和,只要不触及其原则,老先生是从不与他人闹矛盾的。

老先生要把自己整理整齐之后再出门,依他的话来说,把自己收拾好再出去是对别人的尊重。他会在女儿有空的时候请她帮自己搭配衣服。女儿在法国读的油画系,衣服颜色拼在一起优雅又闲适,让人赏心悦目。最近小区里还有一群自称“大叔控”的孩子跑来要给他拍照,直夸他眼光好,要他教教自己。

谢老从不敷衍任何人,就算是年纪尚轻的小孩子。他说,我的衣服都是我家女儿帮忙配的,可漂亮了是吧。他言语中满满的自豪之情。有个女孩子说,那天见到叔叔和一个姐姐一起散步,那是不是您的女朋友啊?这话一出,周围的那些十二三岁的孩子就开始起哄了。“哦哦哦——大叔的第二春!”他们这么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谢老。

老先生愣了一下,自己身边哪有什么女人呢?他很快回过神来——自己家里那乱得不得了的房间里不是正好躺着个吗?这群孩子……哈哈哈只能说她们联想力丰富了。

“那是我女儿,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他的眼睛里闪着孩童般狡黠的光,嘴角微微往上弯,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那样。

 

冬季已经到了,这风一吹还真是有些凉。谢老也把墨蓝色的围巾给自己围上,把脖颈间的暖意依数握住。他从很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再摸出自己的眼镜。笔记本的皮质封面是甜味的焦糖色,圆角的书页摸起来很是让人舒适。老先生看了看某一页上被他仔细抄写下来的地址,又和眼前的门牌对比了好几次,才伸手敲了敲这扇门。

“谁啊?”有人在里面这么说。

“我是昨天向您预约过的谢瑾,来学做甜点的。”

过了好一会,才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有人从里面拉开了房门——那是位打扮素雅的女士,她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发丝在脑后松松地盘着。门打开之后她盯着谢瑾看了好一会,然后示意他进来、先坐下再说。

女士一边在开放式厨房里给他泡茶,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啊,昨儿接待你的是我的助理,她今天请假了,也没和我说有人已经预约了。”

“啊没事没事,”谢瑾倒是不太在意,“您今天不太方便吗?”

“这倒不是,”她把盛满茶香的骨瓷杯轻放在谢瑾面前,自己也拿着茶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那你是想要学些什么呢?”

“我的女儿在春天就要结婚了,我想要亲手做个泡芙塔作为她的新婚礼物,在婚礼上送给他们。”他说。

“嗯……泡芙塔,”她随手拿了纸笔在上面写着,“我可以多问一句吗?”

“您请讲。”

她把纸放在桌面上,说:“为什么是泡芙塔?我个人认为在国内的婚礼上送蛋糕会比较大众化,蛋糕也很容易学会,就是裱花估计要再练习一下。”

“我女儿在法国留过学,也是在那里结交的男友。”谢瑾说,“他们都很喜欢甜点,我觉得他们会喜欢的。”

“原来如此。”她站起身来,“我的名字是秦怡,很高兴认识你,谢瑾先生。”

秦怡走到厨房,把需要的材料一一展示给谢瑾看:牛奶、黄油、面粉和鸡蛋。“这是最基础的泡芙面糊的材料,做泡芙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面糊没做好,从烤箱出来之后没隆起来。这样的话,切面就不是空洞的,而是像面包那样绵密,这样会无法注入馅心。”

她依次把水、牛奶和黄油一起放进一个不大的锅里,再加入一点的白糖,把锅放上炉上、点火,等煮沸之后放入面粉。秦怡开始搅拌锅里的材料,并说:“这个时候你要用点劲儿搅拌,因为面粉会糊在锅底。”一会儿之后,那些材料就紧紧地抱在一块,然后起锅,把面糊放进搅拌盆里冷却,放入鸡蛋再次用力搅拌,面团就完成了。把面团装入袋子里装上裱花嘴,面团挤在油纸上,相互要留有一定的距离。然后放进烤箱里,调到一定的温度烘烤。拿出来冷却之后就可以填馅。

“馅料的话,可以是慕斯、奶油、奶油芝士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今天就用奶油芝士填馅。”秦怡拿起冷却好的泡芙,用另一个裱花嘴在泡芙后面戳开一个小洞,馅料就被轻松挤压进去。

秦怡拿出其中几个给谢瑾品尝,然后把剩下的泡芙装在纸盒里让他带回去,问过谢瑾家里有烤箱之后吩咐他回去之后自己尝试做做看,有什么问题就来问她。

 

谢老提着纸盒走出门的时候,还没晃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东西——拐杖还拿着、笔记本和笔也没落下、眼镜也还在鼻子上架着,就是自己的心思不知道放哪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秦老师面前算不上是个合格的学生,因为方才的课上自己完全就在走神,完全没留意她说的剂量和温度是多少,只是勉强记住了材料的名称。做事一贯认真的老先生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从小到大他都是那种深受老师喜欢的勤奋好学优等生。难道是人老了,专注度下降了吗?

他一步步迎着风走回家时这样想。回家之后把手上的泡芙拿给女儿品尝,小姑娘也吃得停不了嘴,一盒子甜点如狂风席卷一扫而空。老先生趁这个时候在电脑前搜索泡芙的配方,找了个看起来挺靠谱的方子抄在自己的小笔记本上,暗自提醒自己明天要去买齐这些材料和家里还没有的工具。

“小媛,”谢老叫他的女儿,“你明天想吃什么?”

“嗯……想吃烤鸡翅、苦瓜炒肉、茶碗蒸和水煮白菜。”她瘫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整个人快要陷进去一般。

“好,那明天吃清蒸鲈鱼、炒青瓜、鲜菇汤和果蔬沙拉?”他故意和女儿开着玩笑。

“……是在说明天中午吃什么吗?我明天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婚礼的事情还要再去跟进一下。不用等我吃饭了。”她揉着眼睛说道。

“要是太累了就歇歇吧,咱家也不差那点钱。”

“工作的事情还可以请假,但是自己的婚礼还是要自己操刀比较好嘛,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

老先生皱起眉头来:“话是这么说,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说到结婚,你什么时候打算找个伴儿啊。我出嫁之后这家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也没人照顾你。”

“现在我们家小姑娘也开始催我婚啦,”他笑嘻嘻地说,脸上的皱纹也随之一动,“我从二十被人催到六十七,也算是世界奇观了吧?”

“嗬,还有谁像您这样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的。”谢媛靠着沙发随手翻动一本杂志,一边随口说。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如果我不是一直单身,当年怎么会领养你这么一个小丫头?”

“我也不是要逼你结婚,只是觉得身边有个人陪着多好。我十七岁那年就和你说过,甭管是男是女是人妖,只要你喜欢,领回家里看一看,两个人一起过生活。这多好啊。”

“伴侣这样重要的人,当然是要等的。”他捧着一杯热茶,水汽轻飘飘地往上撩,“如果等不到,单身一辈子也没什么。反正我孑然一身,又不需要对什么人负责,也没哪条法律条约说一定要在什么时候结婚。不过如果有的话那真是太恐怖了。”

“您还真是个浪漫主义者。没人管得了您,您的生活怎么过那都是由您来费心。”谢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嘴里嚼了个泡泡糖,嘴唇间吐了个粉色的泡泡。

“那是当然。”老先生一边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不知是凶是吉的预兆。

总而言之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再次见到秦怡,是在医院的走廊上。

最近谢瑾总觉得自己时不时地心悸,特别是瞒着女儿在家里悄悄练习制作甜点和某些时候。顺便去做了个全身检查,医生说身体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点高,也不用吃药,平时注意一点就好了。刚准备走的时候就撞见秦怡从一侧的楼梯走出来。

秦怡看起来很有精神,光彩照人。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谢瑾问她:“最近您家里有什么好事吗?”他这样猜测道。

“嗯,我的孙子今早出生了,哭得可大声了。”欣喜的笑意直上眼梢,“那你来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也不算,就是有时候心悸。不过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啊,人一旦年纪大了就容易出毛病,平时多注意锻炼就好了。”秦怡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路边,谢瑾陪着她在路边等出租车,车到了就笑着和她告别,并说自己骑车回去就好了。

目送那辆绿色的出租车越来越远,小小的车灯也变为一个看不清的光斑。

谢瑾终于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了。

他这棵千年都不开花的铁树居然在这样冷的冬天里开出浅黄色的花来。

 

老先生在自家好几次试着做泡芙,可每次烤出炉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扁的,甚至没有一个是膨胀起来的。他也只得自己瞒着女儿自己消灭掉,当然这也意味着他那段时间的早餐就是自己的失败之作。

第二次去上课的时候,谢瑾特别留意了一下秦怡家里的摆设——她家里大多是原木色的摆设,也有浅灰和淡绯色的点缀,桌下茶几下都铺着柔软的地毯,让人感觉自然又放松。

秦怡的发言忽的打破了他的观察:“你回家之后有自己试着做泡芙了吗?做的怎么样?”

“啊?啊呃那个……情况不是很理想。”谢瑾有些羞于说出口,“泡芙都是扁的。”

接下来秦怡对自己的学生发出了一连串的提问,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放入黄油之后有没有等黄油融化才放面粉?”

“嗯。”

“水、黄油、糖在锅里有没有煮沸?”

“有。”

“有没有等面糊冷却到暖但是不烫手再放鸡蛋?”

“当然。”

 

秦老师这枪准头都不太对,白白浪费这些子弹了。

她突然灵机一动,“你们家里的锅是什么锅?”

谢瑾完全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粘锅啊。”

“问题就在这里!”她的音量骤然加大,“用不粘锅加热的话,很难把握面糊的加热程度,会有颗粒感。”

厉害得我都想起身给她鼓个掌,谢瑾腹诽道。

“好了,等你做出一炉完美的泡芙的时候,再来找我上课吧。”说完她就示意他离开,可以走了。

“等等,”谢瑾想到一个好方法,“您可以给我您的电话吗?这样的话我做错了哪一步的话还可以马上打个电话问问。”

她随手撕了张纸条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没事别随便打给我,我很忙的。”

“那下次见,记得顺便带你的泡芙来。”秦怡送他到门口,这样说。

谢瑾暗喜,私人电话get!

 

天气越来越冷,北风呼呼吹来的同时老先生也终于做出了第一炉成功的泡芙。正好是在一个早上,谢老就抱着一盒子泡芙去敲老师家的门。

秦怡对他来了好似也并不太惊讶,只是让他进来。品尝了他的作品之后,老师宣布可以正式教他做泡芙塔了。

秦怡做了个迷你版的泡芙塔,只由20颗泡芙砌成。熬好一小锅焦糖,必要的话可以在一边备好粗糖,把泡芙一一注入馅儿之后,以焦糖为粘合剂,把这足够美味的城墙撑起来。还可以在焦糖上蘸点白色的粗糖,塔做好之后可以粘些杏仁糖球作为点缀。

“在法国,我还见过两米多高的泡芙塔,那真是壮观。”谢瑾说。

“是啊,越高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就越高,”她顿了顿,“话说到时候你肯定不可能就端个这样的迷你版送给女儿女婿吧,要帮忙吗?”

“当然!求之不得。”

“不过我只帮你填馅,其他的我可不帮。”

“那就先谢谢秦老师了。”

 

伴随着气温的回暖,春天来了,这代表着谢媛的婚礼也要来了。

两家人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件大事东跑西跑,只希望这场婚礼可以顺顺利利。

老先生也为女儿的事情累得够呛,甚至于没时间也没心思打个电话给自己的暗恋对象。不过如果你要他打估计他也不敢,他怂——因为秦怡说过“没事不要打电话给我”,而他还真没什么事要找她的。难道说你要他像那些小年轻一样,打个电话过去然后说喂~啊是我没事我找你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谢老这张老脸可撇不下来。

他早就过了满嘴甜言蜜语的年纪,现在也拉不下脸来说这样腻人的话。是,他是想要自己喜欢的人的相伴,可他总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欺骗。

而谢瑾最讨厌的就是撒谎。

 

直到婚礼前夕,谢瑾才第一次拨出了那个号码,向秦怡询问要备好多少材料才够用,电话那头好像在忙,她匆匆交代了一下具体的数量就挂了电话,还说一定会来帮忙,让谢瑾发个时间和地址来。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直到婚礼正式开始那天。一大早他起床准备,秦怡也如约来帮忙。整个厨房都是黄油和糖的气息。晚上的婚宴,谢媛就会看到父亲送给他们的礼物,老先生猜女儿会很高兴的。

婚礼结束之后,我就借着天色晚了送秦怡回家,和她表白。他这样心中盘算。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想,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只要可以把这份心意传达出去,我也不枉此生了。

 

到了这天他还是差点溃不成军。

女儿挽着自己的手随着婚礼进行曲一步步走进会场,他知道这每一步都意味着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意味着她离自己崭新的生活越来越近。珍之又珍地把女儿交给新郎,轻轻握住他们相握的手,然后放开。

自己的女儿和她心爱的人宣誓,说我愿意的那刹,老先生险些流泪。自己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啊,就这样交给其他男人了。他感慨万千的时候,有人起哄让女方家长上台说几句,老先生就这样被推上台了。

 

谢瑾从未想到这个舞台搭得这么高,甚至可以看到到场的所有人。他有些怯场,但也故作轻松地开口了。

“先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女儿谢媛和欧阳筠先生的婚礼,这两孩子也算是顺顺利利地迈过了男女朋友这一步,决心要共同戴上婚姻这个项圈了。

“我这个人,用小媛的话来说,就是‘活得太过浪漫主义’。我一直告诉她,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时候到了就是到了,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如果去强求,不情不愿地、只是因为彼此条件差不多就结婚,那最后也只是伤害了两个家庭——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

“小媛带着欧阳来家里的时候,她和我说‘爸,我会和这个人结婚’,我说,‘你要怎么过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生活只能由你来决定。只要你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事情,那爸爸就会无条件支持你。’小媛一直是个独立的孩子,我也相信她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我去法国参加小媛的毕业典礼的时候,碰巧在一家甜品店看到了堆得很高很高的泡芙塔——那是我至今为止看到的最高最大的泡芙塔。我进去问了店员才知道泡芙塔是法国的一种庆祝时才出现的甜点。那时我就想,等到我的女儿要出嫁了,那我就亲手做一座泡芙塔送给他们。”

我挥手示意他们把泡芙塔送上来,于是我用一个冬天才学会的最终成品终于展示在众人面前。等下面的人安静之后,我又继续说:

“我还在店员嘴里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人说:‘因为奶油和蛋糕走进了婚礼的殿堂,所以有了奶油蛋糕。而深爱着奶油的面包只能把爱埋在心里,变成了一只泡芙。当你咬下第一口,你就会爱上它。’

“我希望你们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也相信你们可以。我说完了。”说完谢瑾就匆匆走下台了,难掩眼中的泪光。

这次真是丢人,真是双重打击。他想。

 

老先生站在台上时看见了下面的秦老师,她晚上换了件墨绿色的礼服,非常漂亮。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位男士与她年纪相仿,一直搂着她的腰从未放开过,两人时不时附耳谈笑,很是亲昵。

 

这份心意恐怕是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我们的谢老先生,也只能变成一只满是奶油的泡芙,等待那个愿意咬下第一口的人来到他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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